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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日那人回得稍晚。当他携了一身风雪寒气,步入温暖如春的雪庐,已是黄昏人定,天色将黑了。
璞儿一脸怨念地扑到他脚边,吵嚷着腹饿要吃晚饭,祁寒则坐在一旁,茫茫怔怔的眼眸失神对着虚空,不知在想什么心事,颇有些慵惰发呆的样子。
这一大一小,约莫是等了很久了。
那男子浅笑着,揉了揉璞儿的头,将他从自己腿边扒开,这才斜眸打量祁寒——他原本红晕的脸色浅淡了许多,显然恢复得不错。兴许再过得一夜,便能退热了。又见他裹着严实厚重的冬衣,为了待会的外出,将御寒装备做得很足,眼中便透出些满意来。
祁寒这一日睡得极为昏沉,浑噩中却隐约记得恩人说过,傍晚要结伴去冰湖捉鱼,此刻见人回来了,原本死气沉沉的俊容上,难免起了几分跃跃欲试之色。
那人在狐裘大氅外头披了蓑笠,不急不慢道:“南方水暖鱼多,想从冰湖里捉起肥美的大鱼,并非难事。但今日天色已晚,孩子又饿得急了,却是无暇再凿洞冰钓,消遣雅趣了……改日吧。”那人一默,疲惫的语气似乎有些遗憾,“璞儿,去把网兜、梭线带上,咱们今日用秽水貊河(辽东混同江、松花江等地)的捕渔之法。”
祁寒听了他前半段,还以为今日捉鱼之举告吹了,心里有些失望,待听完最后一句,晦涩的双眸却又是一亮。
不必囿于璞儿的身高,须用木棍做为牵引,那人伸出冰凉的手,轻轻拉起祁寒,在前头慢慢走着,璞儿却像是一匹脱了缰绳的小野马儿,奔跑在最前方,蹦蹦跶跶踩过泥土和雪地,哼着陌生的歌谣。
祁寒的足步一寸寸丈量着下方的土地,这一路走来,从春暖花开,到冬雪飙舞,仿佛一霎之间,走过了四季。
冬季的湖水终究还是冰寒刺骨,那人走到后来,手指也越来越凉,待到得冰封的湖边,便松开祁寒的手,将他留在原地,低声叮嘱道:“我与璞儿过去,你此等待,只需片刻。”
话音还未落下,因吸入了风雪,便重重咳嗽起来。
“恩公,你戴上这个……”祁寒连忙去揭自己口鼻上的棉罩,那人却按住了他的手,边咳边道:“我戴不惯。你身有寒疾,莫要吸入了风雪,戴着吧,我们去去便回。”
话落牵着璞儿往湖心走去。
祁寒听到他们的脚步声稀稀落落,渐行渐远,漆黑一片的视野中,渐渐只剩下风雪的呼啸声。
他宛若一棵孤树,静静伫在冰面上。
暗色的天际落下了最后一抹余晖,两岸树林黢黑暗沉,著着白雪的枝桠也变作一片望不见的边的昏黑。白日里万顷幽蓝的冰面黑沉沉的,祁寒感觉自己宛若置身在一个极黑极静的空间里,颢然无边,连周遭的风雪也听不见了。
心脏仿佛被什么力量攥紧,不停颤抖。对于黑静的恐惧涌了上来,仿佛天地之间,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。无比的孤独,可怕。
“阿云,阿云……”下意识地呢喃着,却无人回应。
幽深寂静的黑暗仿佛一个硕大无朋的漩涡巨洞,将他整个人吞没其中。双手在温暖厚实的绒布手捂里,仍然颤抖不休,指甲狠狠掐入了肉里。
男子走出不远,忽地心头一跳,回头看了一眼。
暮野四合,黑沉沉的一片,身后青年的身影变得那么渺小混沌,几乎看不真切。他浅弓着身子,在风雪迷离中仿佛随时欲要消失。
男子忽朝璞儿道:“他叫什么?”
照着璞童的个性,一天的相处,已经足够他问出人家的姓名。
果然听璞儿道:“他单名一个寒字。寒哥哥。”
男子点头:“那么你大声喊他一句。你看他一个人站着,似乎有些害怕。”
璞儿咂嘴,满脸不信,手中攥着个雪团子抛上抛下,糯声道:“有什么好怕?寒哥哥双眼昏聩不见事物,跟来只怕落进冰里,也帮不上忙的。”
男子咳了一声,语声变得有些不耐:“不必他来帮忙。你唤他一声,助他稳定心神。”
“噫,可是寒哥哥才没有那么胆小呢!倒是你啊先生,我们快些打洞吧,风雪里呆久了,你的森体……嗷!”
一颗冰球轻轻滚进他嘴里,冻得他舌头一僵,说话都含糊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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