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四六章 和风细雨入君心-《明朝谋生手册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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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张四维为了自己的前程和名声可以不要长子,张四教也可以不要蒲州张氏的嫡长孙,那么他呢?他虽不是父亲隆庆皇帝的嫡子,却是长子,和张四维家里的情形何等相似!

    汪孚林先不提张四维的伏阙,给张四维扣了个杀子的大帽子,现小皇帝的表情似乎有些异样,他知道自己做对了,方才继续说道:“臣因先后弹劾冯保和张四维之事,被两位老娘娘召到了乾清宫。臣到那儿之前,两位老娘娘已经下旨,令人将病中的元辅从家里抬到了乾清宫。慈圣老娘娘接见臣的时候,就正在怒不可遏,偏偏这时候又传来了次辅张阁老带着一大堆人在皇极门前伏阙的事,慈圣老娘娘恼将上来,元辅便怒斥是张四维等辈教唆皇上忤逆不孝!”

    咦咦咦?

    朱翊钧并不傻,这会儿那一丁点迷醉狂乱的酒意也已经完全醒了。否则,他刚刚在汪孚林说出弹劾张四维的事情时,就直接一嗓子把那半截心里话给吼了出来。然而,此时此刻,他轻轻吸了一口气,这才低声问道:“到底怎么一回事?”

    和一个脑子还清楚的皇帝交流,这无疑是一桩难度不太高的任务。汪孚林就定了定神,将张四维带人伏阙的经过一笔带过,着重说明了张家起火,张四维的弟弟张四教对人说养病的张泰徵来不及逃出而身陨,锦衣卫缇帅刘守有亲自去救火……当然,张明在东厂吃拷问不过,于是供出的那一串同谋,因为那是他到乾清宫之前的事,因此他当然不知道,就连替田义轻轻巧巧开脱的事,他也隐去不提。

    朱翊钧咀嚼消化着汪孚林带来的这些最新消息,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被张明坑了。如果不是张居正这一病之后,田义突然病了,张宏又每每苦劝他要宽容冯保,而张明却跑来暗示次辅张四维愿意投靠,自己也愿意作为马前卒掀翻冯保,如此就可以除掉三座大山中的两座,他怎么会在如今这当口贸贸然动手?想到这里,心头火起的他忍不住冲着汪孚林质问道:“都是你,好好的你昨天为何弹劾冯保?”

    外间的李用听得险些龇牙咧嘴,心想事情是皇上您做出来的,这时候却迁怒于人家汪孚林?若非汪孚林肯承揽下这个来劝您的苦差事,就凭慈圣老娘娘那最要强不过的心气,哪怕有陈太后的劝阻,哪怕元辅张先生不肯,那一张罪己诏,那一张废立的诏书,说不定到最后都会成为定局!

    汪孚林却不怎么生气。本来,皇帝这种生物嘛,便是委过于人,肯下罪己诏的多半那还是委委屈屈,更不要说朱翊钧这种天子了。于是,他调整了一下情绪,随即诚恳地张口问道:“难不成皇上也觉得,冯保无懈可击,所以这么多年来才没人弹劾?”

    朱翊钧差点被汪孚林问得憋过气去。他当然想铲除冯保,如果不是为了这个,他至于和亲妈闹成心在这个样子?如果不是汪孚林带头开炮,今天又是那么十几份的题本一窝蜂送上,他至于在张明的撺掇下这么直接捋袖子打算追究一下冯保吗?

    偏偏汪孚林仿佛没看出他的憋屈似的,竟是语重心长地说道:“皇上,臣弹劾冯公公,那是为了公义,并不是为了一己之私,臣在此之前,那是已经下定决心,不成就隐居乡里去教书的。”

    虽说如果让他去教书,十有**是误人子弟。

    “当然,臣也要向皇上请罪,之所以会想到朝冯公公开炮,那是因为张四教带着张泰徵来负荆请罪的时候,用言语激臣的,彼时他说,臣做御史这些年,虽然也弹劾过不少人,甚至还包括座师,但总的来说,是苍蝇多,蚊子少。一来二去,本来臣的心结就没有完全打开,又年轻,是个受不得激将的人,于是当他直接说了一句柿子不要只挑软的捏,你敢弹劾冯公公?臣就接下了。”

    外间的李用听得一个踉跄,心想你在太后面前说得那般大义凛然,怎么跑来劝皇帝的时候,却又换了说辞?然而,张四维如今反正已经讨了两宫厌弃,兼且小皇帝忤逆这件事还确实是很麻烦,如果能够推到大臣挑唆天家骨肉上,那还确实是再合适不过。因此,他对于汪孚林在紧急情况下,公报私仇,一个劲往张四维身上泼脏水,倒也不觉得奇怪,甚至也没多少反感。

    毕竟,汪孚林是明知道他在外头的情况下说的。

    要知道,刚刚在带路到慈宁宫时,汪孚林用非常快的动作塞给了他一张五百两见票即兑的银票,却是低声告诉他,自己不求加官进爵,哪怕此事之后归隐田园也不要紧,可绝对不希望张四维能够东山再起。要是平时,为了一个御史的贿赂而得罪当朝次辅,那当然是再划不来的,可现在张四维直接撞到了两宫皇太后那满腔怨气的火头上,他哪能没个选择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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